在我生命里,发生过一些让我感动不已的事情,让我良久思索,并在心灵深处留下很多珍贵的细节。我时常忆念那些人和事,让我再次坚定人生的坐标。其中最令我难以忘怀的就是与两世班禅的缘分。那是2005年6月13 日上午,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的我正在家里画画,一阵电话铃声传来,我拿起话筒,话筒那边自我介绍说是四川省委的干部小王,让我即刻做好准备赶往峨眉山,下午5点十一世班禅要在峨眉山接见我,“要知道啊,这个电话是打了一个星期才打通的”,小王说。我突然想到家里的电话机坏了,昨天才修好。我心里一阵惊喜和激动,匆匆放下手中的画笔,驱车前往峨眉山。汽车沿着高速公路飞驰而过,我的思绪也在飞驰,这也许是冥冥中的缘分。峨眉山近了,峨眉山到了。
走进十一世班禅大师的驻地,在会客厅里,十一世班禅大师亲切地接见了我,他仁和、慈祥地坐在沙发正中,浑身散发着智慧之光,这个16岁的宗教领袖,表现出超乎同龄人的成熟、稳重、聪颖,面露亲切的微笑。我怀着敬仰的心情向他献上洁白的哈达,他也慈祥地向我回赠哈达,并为我摸顶赐福,然后和我交谈。我把最近创作的作品集送给他,他兴致勃勃地浏览, 浏览完作品, 用藏语对我说:“你把藏文化带到世界上去,非常好!”,并主动地拿着我的作品集和我合影,这可是珍贵的瞬间,我的心里为之感动,永远记住了他对我说的这句话。后来,我确认了随行人员事先并未与十一世班禅大师交流我的情况,我感到很惊讶,同时我感到非常鼓舞。惊讶是因为这句话似曾相闻,鼓舞是因为这句话对我工作的肯定。我的记忆穿越时空,想起了十世班禅大师,想起那些难忘的岁月和那些难忘的故事,想起了十世班禅大师对我的嘱托。
1982年,我和我的画友一起创作了《格萨尔王》,在北京展出时,获得文化部、中国美协、国家民委颁发的金奖。在颁奖仪式上身材魁梧的班禅大师坐在台上频频向我们点头微笑,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能见到班禅大师,颁奖仪式后,班禅大师高兴地一一握住我们的手说:“你们画得好,为藏民族绘画艺术的发展作了贡献。”给我们每个人签名,并与大家合影留念。
1986年8月正是高原的黄金季节,班禅大师来到甘孜州视察工作,8月5日,班禅大师观看了甘孜州文化局藏画创作组新创作的美术作品并询问创作情况。这些作品充分反映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藏族入民生活的巨大变化,具有浓郁的“藏味”。班禅大师说:“这些画有藏族文化传统,又吸收了其他民族的绘画表现技法,画得好,你们为藏族文化争了气,今后还要更好地发展它。” 此后,班禅大师专门安排时间接见在康定的全体藏汉美术工作者并指示说:“今天我请你们来,需要画一幅塑造松赞干布英雄形象的画,松赞干布是历史上的民族精英,是真实的历史人物,过去我们把他塑成神来敬仰,现在应该作为民族英雄来歌颂,这是给你们的一项政治任务,要画好、画精、画出水平,我要按照画的造型在西藏塑一尊大型雕塑,以永世纪念松赞干布的历史功绩。”
1987年,根据班禅大师的指示,甘孜州文化局让我完成了松赞干布的创作草图,并派我往北京送草图给班禅大师审查。大师得知我到北京后,派车把我接到他的住宅,安排住在家里。一代宗师、国家领导人同我这个普通的文化干部像同家人那样侃侃而谈,亲切、平易,使我紧张不安的情绪顿时消失。大师看到画稿说,这张草图算一种方案,我们多征求一些意见,多画几种草图以便选择。第二天大师带我到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向老师和藏、蒙学生一一征求对画稿的意见,随后我画了几张草图,需要找一些马的资料,我向大师提出要求拍一些马的照片。次日清晨,大师的秘书便通知我同大师随车去拍照。车开进国家马术队,一排排纯种洋马在骑手们的驾驭下整齐地迎接班禅大师的到来。大师见到马队十分高兴:“我的业余爱好就是喜欢马。”并选出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娴熟地翻身跨上马背,让在场的人不禁鼓掌叫好。他英姿勃勃地在马背上作出“松赞干布”的姿态叫我拍照。让我领悟塑造人物个性和动作的内涵。我紧张地按动快门,他不厌其烦地做示范动作,向我讲解他的构思。站在一旁的国家民委领导笑着说:“副委员长给画家亲自作模特儿,全国怕只有你了。”我被班禅大师这种为民族英雄松赞干布塑像,为振奋民族的自尊、自强,热爱祖国的炽热情怀所感动。
1987年底,班禅大师要去青海视察工作,让我随同前往,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在这段时间里我真切地感受到班禅大师博大的胸怀和忘我工作的精神。每到一处,就开始紧张地工作,向各级领导班子传达中央对边疆地区的关怀,一起研究工作,解决实际问题,每天都在下半夜才得到休息。藏族群众听说大师回到家乡,不远千里赶来。为了满足信教群众的愿望,班禅大师从清晨起便为群众祈祷摸顶。一分钟大约要摸五六十位群众的头顶,累得手都肿了,仍谢绝工作人员劝他休息的建议,直到成千上万的群众如愿而归。有时在途中见到年老的群众因体弱未赶上摸顶,他会当即让车停下来为他们摸顶祝福。他常说藏族是全民信教的民族,他们最满意的是党的宗教政策的落实。
1987年9月底,西藏分裂主义分子在国外分裂势力的策动下, 在拉萨制造了骚乱事件, 班禅大师在循化文都家里听到消息后十分气愤:“对于分裂祖国的行径,我过去反对,现在反对,将来也反对,维护祖国统一,我的立场坚定不移。”立即致电中央表明鲜明的立场,第二天,在万人群众大会上义正词严谴责分裂分子制造骚乱和分裂祖国的行径:“西藏只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大家庭中,才有光辉的前途,才有民族的兴旺发达,加强汉藏民族团结和祖国各民族之间的大团结,坚定走社会主义道路才有真正美满幸福的未来,我们一定要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来维护祖国的统一。”当时班禅大师正患感冒,为了召开记者招待会,他不顾一天的疲劳,尽管已是后半夜了,仍立即带我和其他两名随员,深夜翻越崎岖的山路,快車赶到西宁,旗帜鲜明地发表讲话。
班禅大师在繁忙的视察工作中,对藏画十分关心,在寺院一见到艺术价值较高的壁画, 就说:“画师,看这壁画怎样?”有时看到一些民间画师为挣钱所绘的粗制滥造的壁画, 会痛心地说:“这些人心里只有钱,没有艺术。”在青海视察期间,草原上,牧民们骑着马挥动着彩旗迎接敬爱的班禅大师,千万匹马和骑手的呼叫声在草原上震动,大师站在敞篷车内接受群众的欢迎,这时大师总是叫我在他车里让我体会藏族牧民骑马的英姿,大师对我们新一代藏族美术工作者的关心、培养,令人永世难忘。回北京后我根据班禅大师的具体构思,完成了松赞干布草图的绘制任务,受到大师好评。
1988年初,班禅大师派我前往日喀则绘制历辈班禅的肖像壁画,完成任务后班禅大师又从北京打电话安排车辆让我去西藏各大寺院考察学习传统绘画,并写出研究论文。 回到北京后,我把艺术考察情况向班禅大师作了详细汇报。当他听到日喀则扎什伦布寺内四世班禅的画师所绘的壁画和桑耶寺长廊壁画具有极高艺术价值时,高兴地说:“我希望今后组织人去临摹,把藏族历史上留下来的艺术珍品介绍到内地,介绍到各国。我们藏族落后最根本的问题是教育落后,我们需要大量自己民族的知识分子,需要各方面的专家,有了民族的发展,才能为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作更多贡献。”
十世班禅大师十分关心我和我的藏画艺术,并授予我“班禅画师 ”这个在藏族画家中唯一拥有的特殊称号。对我这个投身于探索和研究藏画艺术创新的艺术工作者来说,是莫大的鼓励,我十分珍惜这个荣誉。后来,班禅大师又亲笔批注聘我为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藏传佛教传统绘画研究员,并用藏语嘱托我:“你一定要把藏文化带到世界上去。” 这个嘱托对我来讲 , 当时真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但最后结果还真是像他说的那样。以至于这次见到十一世班禅大师时,提到我的画在国外的影响时,让人感到冥冥中似乎有所注定一样。也许这是巧合,但听到由两世班禅一前一后提出的前后连贯的嘱托和肯定时,着实让我深深地感动,前世今生、匆匆岁月、大师对藏画、藏文化以及像我这样的藏族文化工作者还是那么地惦念,这份惦念随着时光流转愈发沉沉甸甸、历久弥新。
想起十世班禅大师的嘱托:“你一定要把藏文化带到世界上去”,想起十一世班禅大师对我说的话:“你把藏文化带到世界上去,非常好!” 我感慨万千,这是两代班禅对民族文化的关怀。这关怀穿越时空,体现着前后连贯的思想,带着深沉、厚重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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