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是“中土友好年”,做东一方为中国,土耳其则轮作客方。这种以“年”为形式的国际交往近年来已十分普遍,人们不再陌生。大凡碰到这样的年份,双方都竭尽所有展现本国的历史与现在,尤其在经贸和文化方面的互动更是花样百出,争奇斗艳。土耳其政府却很低调,不见声张(也许不到时候),不知采纳了哪位的智谏,推出一项极其务实有效的人文味儿十足的活动,即邀请中国一百位文化学者及专家分若干批访土。用他们的话说,如此而为的意图,就是想通过“中国知识分子”的亲历见闻和富于独到锐敏的发现及观点,让更多的中国人更真实、更深刻、更广泛地认识土耳其;甚至有土方人士直白地评估:从传播学角度看,这样的访者胜过成百上千普通游客带来的效应!我的土耳其之旅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了。
其实,确切地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伊斯坦布尔。用几天时间,沉下心来对一个地方进行深度了解,可谓是邀请方的独具匠心,更何况这座城市不仅是土耳其极具历史及人文代表性的缩影,而且在世人眼里是黑海与马尔马拉海交汇生成的美伦美奂的珍珠!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在回忆录《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中这样描绘“缤纷之都”的伊城——在这里人们形形色色的生活如同这座城市不同凡响的历史一样,都尽现于现代城市流动的美丽景致之中,可谓是“如梦如幻”。熙熙攘攘的街区中,处处生长着郁金香,映衬在丛生的各式建筑中;而这些建筑有的可以一直追溯到拜占庭时期,有的则来自于奥斯曼帝国的黄金时代,有的则是属于不再那么富裕的近代。加之街上不同国籍、不同肤色的游人,让人仿佛一会儿是在荷兰,而下一个街口仿佛又到了中亚,所有的这些一同造就了这个城市。它的建筑与各色人口看似杂乱无章,但又紧密团结,各自的历史和个性虽然迥然不同,但每一样都动人心魄。奥尔罕·帕慕克先生对伊斯坦布尔的概括形象生动,交织着历史与现在的色彩与律动,可以是人们了解这座魅力之都的导读典章。访问的几天里,这座城市给予了我这样的感受:这里的人很友善、很从容,看不到形色匆匆,人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松弛而平和的,不见吵闹不见拥挤,一派和谐。这里的生活节奏闲适,人们来来往往,似有点乱乱的,各自都在奔自己的,毫不相干,可又很协调,乱中有序,大势统一。就像土耳其的著名织毯一样,编织时经纬交错,穿梭往来,似乎有点乱针游走,然而它的内在是有序的,外人看不出来,待一张毯子织成了,人们这才发现原来它是一幅精美的图案,而且经纬十分精准!
我不想以游记的方式去描述景色土耳其或历史土耳其,因为有奥尔罕·帕慕克先生的文字足以生动了,况且还有那么多的导游手册图文并茂、绘声绘色;我这里要记述的只是在这座欧亚大陆衔接点上的城市偶遇的那些人那点事儿,也许这样的土耳其更现实真切些。
青春伴游郎
飞机抵达伊斯坦布尔国际机场是凌晨五点,从北京飞到这儿足足十个小时。来接我们的是位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他踮起脚尖儿站在隔离线后,手举写着中文的白纸片,一双深陷眼窝的黑洞洞的眸子在圆圆的镜片后机警地寻找……我们迎前招呼,刚想彼此自我介绍,那年轻人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张嘴打起哈欠,两行清泪伴随而下。他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浓密的青胡茬围拢的脸颊上泛起丝缕羞涩,操着对外国人来讲已相当流利的汉语歉意到:不好意思,失礼了,我也是刚下飞机。原来,他同是乘了一夜的飞机,从上海专程飞来作我们此行的陪同翻译的。我们顿生感动,以中国式的熟人般嘻嘻哈哈的方式打着趣儿走出机场。这便是我们踏上这方异域土地后见到的第一个与我们相关的土耳其人。
这个年轻人叫Abdullah,是地道的土耳其首都安卡拉人。他还有个人们一听便知来由的中国名字:杰龙,因其太着迷“功夫”了,把武打影星李连杰、成龙奉为偶像。六年前二十岁的他选择了远赴中国留学,考入天津师范大学就读新闻专业,毕业后又考上南京师范大学传播学硕士研究生,现为二年级。这次土耳其组织方之所以选择了他作陪同翻译,也正是其所学专业起了作用,因为我们一行均来自新闻媒体。杰龙很感激能得到这份“伴游”的美差,虽然是得不到一分钱报酬的“自愿者”,但能免费回家一趟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有多少在华的土耳其同胞羡慕呢。当然,他现在还不能急着奔安卡拉,必得“把中国客人安全送上返程的飞机”才算完成“自愿者”的使命。
我们与杰龙的交往就这样开始了,在访问的几天里他朝来晚去忠实地相随相陪,虽然日程表上的安排经常被主办方调整或被我们即兴打乱,他都以顺随的态度遵从照办,不去表达任何主张,一看便知是那种“特懂事的孩子”。到达的第一天,我们稍做休整,便顶着中午的大太阳直奔蓝色清真寺——苏丹艾哈麦德清真寺和圣索非亚大教堂、地下水库参观,这是伊斯坦布尔举世著名的古代建筑与历史文化集中展示的标志性区域,也是熠熠闪烁的东西方等多种文化交汇、碰撞、融合的精神高地。我们陶醉于先人以智慧灵光淬炼、构筑的信仰殿堂,任思绪穿越时空,尽情沐浴艺术的甘露,自由、曼妙地遨游在历史的绚烂天空……杰龙很理解艺术膜拜者的“饥渴”,静静陪伴在身旁,从不多言多语,只有问到了方做些直译的解答;不仅如此,他也从不催促,相反还生怕我们有顾忌而心急看不好,不时小声宽慰提示:不必赶,时间你们掌握,去什么地方、想看多久,自己定……
太忘情了,不知不觉已是华灯灿烂,我们流连在石料铺砌的古老街巷,只见形形色色的店铺里投射出的灯光把顾客的影子拉长,这才想起肚子还饿着。杰龙接受了我们的建议,不再返回酒店的餐桌,找到家门脸儿就街的小饭铺进去。显然,杰龙不是为填饱肚子随便选择的这儿,而是特意找上门来。他把我们让进空间有些拥挤的“卡座”,边分发盘子和刀叉边介绍:这是家开了上百年的老店,做的牛肉丸子很有名,只要你提起它,土耳其人都会讲到这家饭店。甭费劲儿了,虽然菜单上密密麻麻排了很多名目,我们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上了第一排的第一个,既然是特色风味儿,那就每人来一份,况且便宜得很,才十二里拉一位。很快,留着唇须的店员腰缠围裙麻利地穿过狭窄的通道,端上了面包、冰水、生拌时蔬,最后才“隆重”地献上了主菜。不是说丸子吗,咋摆上来的像刚烤熟的红肠,圆骨碌碌的一人两条。杰龙推推眼镜,笑笑解释:土耳其的丸子就是长的。是呀,干嘛就不能是长的呢?事物就是这样,再换个视角看它的剖面呈现出的便有可能就是圆的。对于我们来说,土耳其本就是让人飞越万水千山换个角度观世界!我们学着杰龙执掌刀叉的动作将丸子切开段儿,用叉子扎起小心送进嘴里……咦,味道喷香,真好吃!显然是都对了大家口味,盘子里的牛肉丸逐渐加快了消失的频率,不一会人人都吃个精光。一位开始被迫接受下菜谱的团友很有感喟地说:平时我不吃牛肉,生怕有腥味儿;哪知这儿做得却这么纯净鲜美,我看还可以再来这家店里吃一回!有这种想法的并非我们几个,墙上高高低低、密密麻麻挂着的被店主精心镶进玻璃框里的顾客留言,说明了只要到过这儿的人都有此愿望。这些留言都是手写的,行笔自由而流畅,有的歪歪扭扭,有的严谨有序,有的跳跃奔放,一看便知是食客们的即兴而书;用纸也是五花八门,什么质地的都有,不同的大小、颜色和墨迹等等一看便知是不同时期留下来的。我们凑近身边的一幅纸张很黄的留言细瞧,一时辨认不清是何种文字,但落款的时间分明写着:1917。了解一个国家或民族,最简单的开始或切入口就是吃饭,从维系这方水土这方人赖以生存的饮食品起。这是我们品尝到的第一顿正宗、地道的土耳其餐,从这个意义上讲,年轻的杰龙无意间竟成了为初来乍到的我们上第一节课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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