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召开了全民办铀矿现场会,由此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深入持久的群众性土法采矿、炼铀热潮。全国各地家家户户总动员,男女老少齐上阵,硬是用钢钎撬、铁锤砸、炸药炸,把矿石粉碎后装进水缸、木桶或铁锅中用稀硫酸浸泡透,再用纱布做豆腐般经过反复过滤、沉淀、烘干,最后提炼出制造原子弹所需的重铀酸铵原料总量达150余吨,其中80%由我们309队11分队和兄弟16分队自办或协办的炼铀厂生产。
内外交困上下一心
我们紧锣密鼓地行动着,一个又一个难题被化解,一道又一道难关被攻克……与此同时,国内外敌对势力也没闲着,他们互相勾结,遥相呼应,蓄意破坏和阻碍我国核工业建设、原子能事业发展进程。在广东翁源下庄茅山,一到晚上就有敌特分子不时地发射信号弹,企图给他们的同伙指示目标。曾经有一个同事在外面吃饭时,因不慎泄露了身份而被敌特盯上,差点酿成一场大祸,结果遭到法办。
除了天灾人祸,我们每时每刻还要承受来自大自然的威胁。我们曾数度跟豺狼虎豹狭路相逢,好在那些家伙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要我们蹲下,并悄悄往后退,拐个弯就相安无事了。揭露队医务室一个上海籍女护士,有次估计是来了月经,血腥味刺激了宿舍周边的蛇,睡觉时竟被一条碗口粗的蛇钻进大腿间。还有一次,我不幸滑下悬崖,幸亏被半壁上凌空伸展的树枝藤蔓挡住了,颇费一番周折才被同事们解救脱险。
此外,由于我们长期远离城镇中心和家乡亲人,精神文化生活异常单调乏味,无以排遣的孤独、寂寞时时袭上心头。苏联专家的翻译是个广西籍大龄青年,好不容易谈上个女朋友,并满怀好奇跟他来了一趟矿山,但见荒山野岭上荆棘丛生,荫天蔽日,夜幕降临时只闻山风浩荡,野兽哀嚎,吓得她第二天一大早就挥泪而别,婚事旋即告吹。后来这个可怜的人因心理压力过大,得不到有效缓解,变得神经兮兮了,每每错把绿树当美女抱在怀里,自己穿的背心、鞋子也要标上“前”“后”“左”“右”才分得清。后来上级领导体恤下情,分配来一批年轻漂亮的山东籍姑娘,并以茅草棚作为简易舞厅,每逢周末定期举办交谊舞会,此举犹如雪中送炭,乐得单身汉们心花怒放。然而好景不长,由于明里暗里的小动作越来越频繁放肆,尤其是人高马大的苏联专家,每次舞会总是抱着姑娘们又亲又摸,害得她们都不敢参加了。
更为严重的是,1958年7月,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应邀访华期间,因其别有用心的建议遭到毛泽东的严词拒绝,从此心怀怨恨,反目成仇,中苏关系不断恶化。到1960年8月,苏联釜底抽薪,彻底撕毁合作协议,撤走全部专家和相关图纸、资料,中止了所有援建工程项目,致使我国刚刚起步的核工业建设几乎陷入瘫痪状态,原子能事业面临夭折的危险。
在前所未有的困难面前,党中央发出“奋发图强,自力更生”的伟大号召,广大地质工作者“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充分发挥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创造性和集体智慧的力量,积极开展岗位练兵、技术革新运动。我曾大胆地向分队领导建议,摒弃以前苏联专家限定的走网格法普查路线,改为走直线法,并结合槽探、井探、钻探和坑探,以点带面连片计算储量,结果进度明显加快,成本也大幅下降。炼铀部门采用反应罐进行铀化学沉淀方法和6092萃取新技术,创新了工艺设备,提高了回收率。
就这样,举国上下群策群力,拧成一股绳,共同推动我国核工业建设和原子能事业走出绝地,迅速步入良性发展的轨道。1964年10月16日下午3时,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三年后又引爆了第一颗氢弹,7年后第一艘核潜艇顺利下水试航,在此基础上,一个完整的核科技工业体系逐渐建成,为新中国的生存与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安全保障。
积劳成疾九死未悔
1959年6月,我因成绩突出,被推荐到山西太原太古地质学校补习数理化课程,9月份参加高考,顺利考入抚州地质学院地质专业。在校期间,我们国家正遭受一场空前严重的经济危机,我因营养不良,学习任务又重,好几次晕倒在课堂上。医生说我不宜再学习了,学院只得把我送回原单位休学一年。
一年后,返校期限已到,但分队领导舍不得放我走,劝我留下,并答应给我大专文凭待遇。从此,我在粤北、赣南交界的原始森林整整工作、生活了17年,过着一种近乎与世隔绝的野人生活。由于长年累月风餐露宿,置身于恶劣的生存环境,很多同事因受核辐射、吸入过量矿尘,患上了恶性肿瘤、硒肺、水肿和低血压等病症,有的甚至丧失了生命,演绎了一幕幕舍生忘死、义薄云天的壮举。
1967年,我因患十二指胃溃疡,在湖南衡阳四一五医院做了一次开刀手术。1969年又因胃溃疡大出血,住进广东省工人疗养院。1973年,年届不惑的我终于离开矿山,转业到家乡的金融部门,1995年从建行瑞金市支行行长的岗位上退居二线。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不知不觉间我已过古稀之年,伴随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疑难杂症,其中最要命的是胃溃疡再度复发,并恶变为癌症。2001年,我在广东省人民医院做了全胃切除手术,没有了胃,进食全靠牙齿细嚼慢咽,食物直接进入食道和小肠。
我们反对战争,但也不怕战争,正因为有了当年勒紧腰带搞出来的“争气弹”,中华民族的腰杆子才真正硬起来,着着实实扬眉吐气了一回。如今,我们国家的国际地位持续上升,综合国力不断增强,核能核技术的战略重点也转向了和平利用。作为一名曾经参与过寻找“争气铀”的老地质队员,我感到无比自豪和欣慰,虽九死犹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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