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忠,笔名莫默,供职于山东省东营市地方税务局。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曾出版长篇童话《泡泡老鼠王国大战》和散文集《岁月追溯》、《奶奶的三件宝》。
护城河的水变清了,架在河上一座又一座的景观桥经过装修后更新鲜,更漂亮了。傍河而修的林荫小道,顺着河的走向蜿蜒而通畅,延伸到很远、很远,似乎没有尽头。阴沉的天疲惫地飘着绵绵细雨,恰似赵三刚无尽的思绪。
“三刚,这么休闲,一个人散步啊。把长臂美女藏在家里了?”迎面走来了同事老马和又矮又胖的老伴。
“老马,革命的老黄牛,在这里见到你了。怎么不忙了?老嫂子又年轻了。”赵三刚把头转向了老马的老伴,绅士潇洒而热情地与老马夫妇握手。赵三刚今天的嘴也甜了。
“你可不要指马为牛呀。”老马的确很愿意人们这样夸奖自己。
“哈哈哈哈。”两人大笑起来。
“赵科长,散步呀。”科里最年轻的小李和女朋友手拉手走了过来,“这是我的女朋友梅子。”他拉了一下梅子,“这是我们赵科长,赵科长家嫂子可是美女大领导啊。”梅子大大方方地说,“赵科长是不舍得把嫂子带出来吧?”
赵三刚绅士潇洒而热情地与小李握手后,脸顿时火辣辣红彤彤的,他却没敢将手伸向梅子。
小李拉了一下梅子,责怪道:“嫂子忙呀,你连这也不懂。”
大家在笑声中继续走向各自的方向。
绵绵细雨透过林荫小道茂密的树冠,撒落在赵三刚身上,也落在了他的心里。赵三刚隐隐约约觉得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那些尖利而刻薄的目光在说,你老婆长臂美女比你强百倍,你太窝囊,你老婆肯定如何如何。
赵三刚愤愤地想,难道只有你们那些一事无成的老婆就是温柔的女人,是贤惠的妻子吗?他在心里辩解道,“女人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是中华民族的糟粕,是精神垃圾。我的老婆是强女人,但也是贤妻良母啊。
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始终没有改变人们的老观念。男人就必须比自己的女人强吗?赵三刚挖空心思地寻找理由,想把世俗的观念扭转过来,哪怕是自己死上一回,经过几天的抢救,醒来后病床前站了一圈女人,她们个个身强力壮,都是男人心中的强者。那时,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在女人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生活。
走在没有尽头的林荫小道上,赵三刚被漫天乌云所形成的巨大而沉重的网包裹得严严实实,整个城市都罩在乌云沉重的大网之下。凡是有思维的生命,甚至所有生物无不在大网之下。
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能够逃避呢,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都被漫天乌云所形成的巨大的网遮盖了个严严实实。在赵三刚内心深处,这又是一种巨大的压力,是一种挥之不去的精神负重。
是啊,赵三刚从心底里佩服自己的妻子钱娟。钱娟长得漂亮,双手过膝,人们赞叹地称她为长臂美女。
长臂美女是褒还是贬?当初赵三刚听到人们这样称呼妻子钱娟,心情很复杂。说钱娟是美女,赵三刚很爱听,说她长臂,似乎含有讽刺意味。那还是15年前,钱娟刚提副局长,她带领单位女子篮球队在省内各市巡回比赛,得了全省第二,在系统内被称为铁娘子。在她主持工作期间,亲自担任女子篮球队队长,她那修长的胳膊在赛场上特别突出,扣篮动作刚柔相济,优美而有力。省摄影家协会主席抓住了钱娟扣篮的美妙瞬间,这幅艺术性很强的摄影作品刊登在《摄影家》杂志和《体育月刊》的封面上,钱娟成了明星。在环渤海摄影艺术大赛中,这幅作品以《长臂美女》为标题,获得了一等奖。这一年,钱娟当了局长,赵三刚笑在脸上,乐在心里。在赵三刚看来,自己不及钱娟百分之一。其实,他所认识的男人和女人,没有一个能比上妻子钱娟。但这不是只说长相,而看才华和处理人情世故、协调关系、组织领导能力等。这也许就是人的知识、气质和综合素质。是能够把人分为高低贵贱等级的素质。
这座在荒原的烂泥滩上崛起的年轻城市,虽然还有许多中国人不甚知晓,不甚了解,但是经过二十多年的建设,生态环境有了质的发展。鸟儿家族已经非常兴旺和繁荣,黄河入海口的湿地候鸟成群,珍稀鸟类上千种,最让市民自豪的是丹顶鹤和大天鹅。就在长长的林荫小道上,赵三刚头顶稠密的树冠之中,群居的鸟儿大家庭静谧而温馨。夫妻说说悄悄话,兄弟姐妹嬉戏玩耍。那叫声清脆悦耳、动作敏捷矫健,远处一只小鸟正淘气地挑逗大家。赵三刚停住脚步。他展开了与自己生理年龄极不相称的老脸,露出了久违的开心笑容。淘气的小鸟触动了他记忆中40多年前的储存,沉淀的记忆依旧那般清晰,他在爷爷奶奶和父母面前撒娇、淘气,使得嘴巴也不曾合拢,和同龄的孩子尽情地嬉戏、玩耍的手心还温热犹在。他竟然半张着嘴巴、半举着左手。林荫小道――40年前的乡间土路,赵三刚的大脑出现了瞬间的历史回放。
人们说,人到了一定年龄,就喜欢怀旧。要不,老年人怎么总喜欢说我当年如何如何。这是因为年轻的记忆牢牢印记在脑子里不易抹去,而新近发生的事情却很难记住,更不用提记牢了,这是记忆力衰退的一种自然现象。不到50岁的赵三刚已经进入了怀旧的年龄了吗?和他同龄的妻子钱娟记忆力正强,精力充沛,激情满怀,单位的事有板有眼、滴水不漏,社会上方方面面打点得周到细致、皆大欢喜。所有与钱娟打过交道的人,都不敢小看她。
这些年,全国兴起了城市形象宣传热。不知道哪位领导独具慧眼,在全国一流报纸上刊登了整版的宣传稿件,配上了《长臂美女》的大幅彩色照片。宣传部编辑出版了大型画册,经过艺术加工的《长臂美女》占据中间双版面。这还不够,外宣部门拍摄了大型宣传片——《长臂美女之城》,钱绢事实上已经成为这个城市的形象大使。
钱娟红了,火了。
对这样的宣传,赵三刚却高兴不起来。凭钱娟的才干,不要说局长,就是让她干市长、省长,也绰绰有余。可经过这样的宣传,赵三刚还敢让钱娟任着性子实现从政的野心吗。
在世俗的眼里,赵三刚应该更有危机感。
赵三刚没有了情绪,他不再去理会那只像有着首领模样和风度的硕鸟,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顽皮的小鸟身上。当他认为小鸟玩累了的时候,将半举着的手一挥,半张着的嘴巴一噘,试图驱赶小鸟,没成想,小鸟倒与他亲近起来。
他笑了,这就是缘份啊。
赵三刚想走开,他极力克制自己未泯的童心,终于摆脱了内心深处与小鸟的纠缠。
天更显阴沉昏暗,雨依然很缠绵,让人思绪反转、错乱。赵三刚感到这种天气能让思绪缠绵悠长,他仿佛处在那样的一种境界。
弯弯曲曲而很平整的林荫小道,五颜六色的鹅卵石路面优雅、深沉。这些躺在脚下大大小小、光滑圆润的石子,见证了地球数亿万年的沧桑巨变,它们有的甚至在亿万年前的海底,随着地球版块的移动和海平面的沉浮,时而沉睡于海底数万年,时而在海底隆起的大山上经受山洪的冲刷数万年,时而在地壳崩裂中腾云驾雾和相互撞击,时而又在山体塌陷形成的河流中随波逐流,数万年、千万年、数亿年,逐渐将棱角磨平,由大到小,变得圆滑,所有的鹅卵石都失去了自己的性格。当人们审视和欣赏时,感觉是如此千篇一律,如此没有性格,是如此温顺、随和。赵三刚觉得,在这条林荫小道上,更换任意一块鹅卵石,都无大碍,甚至任何一块代替另一块的位置,都会是天衣无缝。他确实感觉到了岁月的无情,时间的残酷,造化的威力。他,一个活生生的男子汉,才经历了不到30年的磨砺,已经失去了耿直,没有了血性,热血青年的性格不复存在。富于智慧的人类远不如这鹅卵石刚烈和坚韧。有时,因为一件事,甚至一句话,就能击垮一个人。
也许这就是智慧吧。
赵三刚不是智商低的人,他也时常在思考,他在寻找人性弱点的表现和根源。他想写一篇论文,专门探讨人性的弱点。现在他又有新的想法,还是先写一篇关于论石头性格的文章吧,题目就叫《从花岗岩到鹅卵石——试论石头的性格》。经过亿万年磨砺的鹅卵石已经没有了性格,拿来就用,随处可用,人人可用。而大山中仍有生命活力的石头,需要用炸药将其与母体分离,再使用锤、钎、锹等工具,按照人的思想和需要改造规整,方可使用。而大理石更要经过繁杂的工序,进行精心打磨,生硬地加上艺术内涵。这可不是按照实用的原则,而是要符合人们的审美需求。无论是花岗岩石,还是大理石,对其加工的目的,就是要用暴力迫使它们改变原有的性格,向人类就范,按照人的需要改造自己,或压在高楼大厦的最底层,或贴在建筑物的表面,或铺在路上任凭人踩车压,或粉身碎骨后与火化后的同类凝固在一起,紧紧抱住同样从同类中提炼出的钢筋。粉身碎骨还有性格吗?化为灰烬还有性格吗?溶化后变成另类更何谈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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