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西国农学主要在于兴修水利之法和设立农务学堂,进一步提出因天时水利河患之害,若以西法水利处之,“如遇天旱,则用气球悬火药于空中,以电气燃之,空气流动,雨泽即降。至于兴修水利,则有挖河机器,其法尤便。遇有山石为阻,致水湍急者,可穴石以入棉花火药轰而去之,以视铲削消磨为功。尤捷若濒河之区,非用风轮扇即用吸水机,以资灌溉。若用桔槔戽水,则固不及水龙盖。水龙喷水甚高,一得空中养气与甘霖无异,稻麦沾之其兴也勃焉”。其实关于西法水利的说明,早在明末,徐光启就有过简单的介绍。在《农政全书》中,他用九卷的篇幅介绍了西北、东南的水利水法,还对泰西水法进行了说明。《农政全书》收录了熊三拔《泰西水法》的内容,介绍泰西用江河之水为器之龙尾车、玉衡车的操作,以及用雨雪之水为法和凿井之法。
对西法水利介绍相当详尽的当数陈炽。他在《续富国策》中,指出水利足以富国的重要性。称水利之事,“诚宜创译专书,博求良法。如濒临沧海,则多开港汊以通潮;逼近江湖则广浚沟渠以引水;泉源所在,则筑塘蓄泄,勿使一泻而无余,旷土太多,则凿井深通,亦可汲之而不竭。高原若旱,则翻以龙尾之联车。下隰多霪,则吸以鳞滕之碎石(此法为西人所创,其地积水,泥泞不干,则四面开一深沟,满铺碎石,高若田塍,碎石自能吸水,使污泥干燥而土脉不枯,亦化学也)”,并提出“泰西之新法,乃窃我古圣之绪余,暗合三王之古法”的观点。此实为“西学中源说”的又一解读。此外,务农会创办的《农学报》,发行的《农学丛刻》中,有专门介绍西法水利的文字。
舆论对西法水利的宣传,得到朝廷大臣的关注。《请开农田水利疏》中,御史华辉明确提出“务本至计以开利源”的建议,呼吁广种植,兴水利,以开利源。1896年9月29日(光绪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三),他因“岁入不敷,民贫财匮”的现状,上奏吁请广开利源。折中称:“种植之大利,其在南方者二,曰桑曰茶。在北方者二,曰葡萄,曰棉花。”就中国水利,则据古今中外良法约而举之,厥有八事:“一曰引泉,二曰筑泉,三曰开渠,四曰通潮,五曰开井,六曰蓄水,七曰用车桔槔汲水之法,八曰填石。”华辉所陈,无出传统农政之范畴。但其中也提到“西人近得新法,每田十亩,四围掘一深沟,宽一二尺,深三四尺,填以碎石,高出地面,石能汲水”的现象。
华辉的奏折暗合甲午后农政渐兴的时局,引起时人的探讨。在维新时期,一场关于《校邠庐抗议》的签注中,可见于水利一事朝臣的看法。“历代农政,无不以兴水利为第一义” ,《校邠庐抗议》中所言兴办西北水利,合于“华辉所奏水利之兴于种植相因,为用以种植为经,以水利为纬”的打算, 朝臣建议由地方官实力奉行之 。然又有言水利议“不可行”,因西北水利“以山水之势无长,潦则溢旱则涸”,建议“博访众论而后举行”。值得注意的是:在此条签注中,有提到泰西水法者,言:“泰西开沟渠于洼下处,必底铺碎石,令水由地中行,无泛滥之弊。其高原又有开喷井之法,以救之,则无弃地也。而后再以新农学治之,相其土宜厚其粪力,则出产当倍蓰,农学日兴,民不患贫,何至如此议所言弱者沟壑,强者林莽乎?”
20世纪初,中国知识界的著说中,多有对西法水利的描述。《农学纂要》分四卷,第一卷“农学总论”,着重新法之利,称:“化学家谓苟尽地力,每十方里所产,可养人至一万六千。西人谓寻常农法,推之中国,每县每年可增银七十五万。中国地开方针之,约三十兆,可耕者二十兆。”并对“气候、辨土、试土、用肥、轮栽停种、选种、播种、水利”等进行了简易说明。《农务要书简明目录》一卷。该书中提及“农务总纲有三,一曰泥土学(化学,水利,耕地,粪壅)”。《农务述闻》共六章,分论泥土、水利、耕地、培壅、生长和传种。王树善明确提出“水利学”的说法,在《农务述闻》中,写道:“各国农务学堂章程,亦不一律,其最详备者,分十三门:曰化学,曰植物学,曰动物学,曰地学,曰田园数理学,曰气候学,曰体性学,曰林木学,曰水利学,曰耨草炼泥学,曰杀虫治虱学,曰机器学,曰制造学(水利以开沟工程为最重要,制造以制牛乳饼、制酒、制糖为最要),而以化学为入门之学。则各国皆然。”
水利立学:水利学科建制
古者有士农工商四民,持续千余年的科考以四书五经为内容,士子埋首于制艺之学。但是,晚清时这样的惯性被打破。
1894年12月17日的《申报》发表文章,呼吁“广殷科目”。文称:中国“所以取士者,止有科举一途,所以为科举者,止有时文一途”。然“今日科举,空疏剽窃,流弊更甚于昔,故欲为自强计,莫先于变通取士之法,治国以得人为先,得人以育才为急。人才兴,则百事举”。鉴于此,最好的办法“莫若于时文之外,更行广设科目”。主张效法“远师安定分斋设课之意,近取德国无事无学之制。文武各分大中小三等书院,设于各州县者谓之小学,设于各省者谓之中学,设于京师者谓之大学”。其中“文书院中分为六科:一为文学科,凡诗文、辞赋、章奏、笺启之类皆属焉;一为政事科,凡史治、水利、兵刑、钱谷之类皆属焉”。水利被新闻舆论界呼吁,纳入学科范畴。
朝臣亦有探究水利之学的趋势。1895年盛宣怀在《奏设天津中西学堂章程》中,建议设立专门学,分五门,其中一工程学,专教演习工程机器、测量地学、重学、汽水学、材料性质学、桥梁房顶学、开洞挖地学和水力机器学。1896年张之洞上奏呈请创设储才学堂,农政之学居其一。他将“农政之学”分子目四:曰种植、曰水利、曰畜牧、曰农器。但对于每个子目的详细内容,张之洞并没有进一步说明。但值得注意的是:这是较早将水利明确视为知识的言论,有别于千年传统八股之学。
真正将水利归置入正式学堂体系的当数孙家鼐。1896年6月12日(光绪二十二年五月初二),刑部左侍郎李端棻奏请“推广学校以励人才”,奏请于京师、省府、州县三级设立学堂。其中省之学堂与京师之大学,学习内容相同,其课程中均包括“农桑”门,但仅见号召,没有具体的实施办法。当天,内阁奉谕旨:“李端棻奏请推广学校以励人才一折,著该衙门议奏。”总理衙门在议复此折时提出:“请由各省督抚酌拟办法,或就原有书院量加程课,或另建书院肄习专门。果使业有可观,三年后由督抚奏明,再行议定章程,请旨考试录用。”这一答复,实际上也只是认同原折号召而已。
枢机如此,重臣方面亦对李端棻折颇为欣赏,称其“语多中肯。风会所趋,有莫如其然而然者。物变则变,苟非倭事之创巨痛深,则此风气之开当尚在数十年以后也。亡羊补牢未为晚,愿天下有心人共勉之”。就此,工部尚书孙家鼐上“议复陈遵筹京师建立学堂情形折”,条陈定宗旨、造学社、分学科、聘教师、慎选生源、推广出声等六条措施。值得注意的是,孙家鼐认为“若云作育人才,储异日国家之大用,则非添筹经费,分科立学不为功”,呼吁“学问宜分科”,拟分立十科,其中一科为七曰农学科,种植、水利附焉。
戊戌变法期间司员士民上书中关于农业改革言论的史实,有学者指出“没有看到哪一个领域如同农业一样,得到光绪帝的如此重视,下发如此之多的谕旨”。基于这样的社会环境,农工商总局成立。有大臣上奏强调:农田以水利为根本,自属扼要之论;开渠凿井,亦兴水利之要法,皆当由局设法推广,以尽地力。
1903年9月7日(光绪二十九年七月十六),清廷颁发上谕设立商部衙门。商部尚书著载振补授。下设四司,其中一曰平均司:专司开垦、农务、蚕桑、山利、水利、树艺、畜牧一切生植之事。鉴于中央官职“权限之不分”“任职之不明”“名实之不符”的积弊,奕劻等在《上奏厘定中央各衙门官制缮单》中提出厘定官制的建议。主张“首分权以定限,次分职以专任”。具体分职之法。1906年11月6日(光绪三十二年九月二十),清廷颁布官制改革方案,工部并入商部,易名“农工商部”。农工商部成立后,将原平均司调整为农务司,专司农政,将旧隶户部的“农桑、屯垦、畜牧、树艺等项”,工部的“各省水利,河工、海塘、堤防、疏浚”等涉农事宜,悉划归农务司管理。各省的商务局相应变为农工商务局,各地设劝业道。在商部改组为农工商部前,1905年12月6日,清政府颁发上谕,明确振兴学务“必须有总汇之区,以资董率而专责成。著即设立学部”。但因(农工)商部和学部二者均属新事物,权责未明,致双方互争权限而起冲突。从中可知,政学纠葛。
值得注意的是:1904年《奏定大学堂章程》中,京师大学堂拟设分科之学,共八科。在工科大学九门中,有明确的“水力学”“河海工学”的设置。但创设伊始,该科目所用书籍为外国书籍,对于具体书目,并没有明确规定,只是笼统指出:宜择译善本讲授。然时局变幻,并未及施行。
工科大学中出现新事新设的水利学。向来开渠凿井,亦兴水利之要法,皆当由局设法推广,以尽地力,士人不问及于此。晚近以降,士林开始将水利与教育相系。然向来“政者,君相之事;学者,士大夫之事;业者,农工商之事”。 农习其业,但不能笔之于书;士鄙其事,遑论详究其理。素来坐而论道的士,开始关注西法水利,并倡习起而行之。士大夫不讲农学,农夫无人教育,两者分途,走向了士农合一的历史。这是中国数千年来士人重理论轻实践积习和传统观念的一大改变。
水利学被纳入工科大学的建制科目
中国以农立国,农政之要在水利。水利不修,则水旱频仍,继而对农业生产造成不利影响。水利为农事之重心,直接掌握农产物之全部生命,间接掌握人和一切动物之全部生命。历代农政,无不以兴水利为第一义。然古者有农政而无农学,作为农政之要的水利,历代以来,多经由朝廷当局劝勉兴修,竭人力以尽地利。至清代,当局于农务依旧沿袭督课以奖其劳的做法,强调官之导,通过官员劝勖农田水利。水利之法则散见于古农书,书中所记多为劳作经验所得。然19世纪中期,形势变换。随着中西海通局面的打开,传教士带来了西法水利的描述和介绍。晚清咸丰、同治两朝士大夫尚皆以农事为富国最要之政。在西法农务巨大农利的宣传介绍下,晚近士绅渐从不问农事走向士农合一,并提出水利富国说。随着西式学堂的引介,国之盛衰,系乎人才的观念逐渐被时人接受。水利学被纳入工科大学的建制科目之中,水利高等教育逐渐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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