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郑廷玉杂剧中,封建官僚、悭吝财主、伪善佛门、势利店员、恶俗女性、穷酸秀才、纨绔子弟等社会诸色统统成为其竭力讽刺的对象,并且将讽刺的笔触深入到人性灵魂的最深处。纵观郑廷玉杂剧,其中对人物颂扬的情况并不多见,更多的是讽刺其灵魂的丑陋和缺失。剧作家善于运用反复、对比、夸张等手法强化讽刺效果,增强戏剧性。
关键词:讽刺;楚昭公;看钱奴;后庭花;忍字记;金凤钗
中图分类号:J80-02 文献标识码:A
喜剧能够把生活中的丑陋、落后和缺陷暴露出来,用讽刺和嘲笑加以否定。正如鲁迅所认为的:“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讽刺又不过是喜剧的变简的一支流。” [注:鲁迅《再论雷锋塔的倒掉》,《鲁迅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93页。]当然喜剧也可以是善意的嘲笑,劝谕人们认识和改正缺点。[注:王宏建(主编)《艺术概论》,文化艺术出版社,2000年版,第147页。]中国古典戏曲具有讽刺的传统,元杂剧大量的插科打诨就集中说明了这一点。从郑廷玉几个现存剧本的艺术基调来看,其杂剧大多属于讽刺性喜剧。上世纪以来的有关学者,倘有涉及郑廷玉杂剧的品评或研究,均肯定其讽刺喜剧的艺术水平。[注:马晓霓《20世纪郑廷玉杂剧研究述评》,《学海》,2006年第6期,第205-208页;以及马晓霓《论郑廷玉杂剧的本色语言》,《艺术百家》,2007年第5期,第37-43页。]最具代表性的相关评论诸如此类:“在表现手法上,郑廷玉具有圆熟的戏剧技巧,作品结构缜密,尤擅长讽刺手法,且语言当行,使作品中的人物往往因性格不同而具有各自的声口特色。”[注:王季思(主编)《全元戏曲》第四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页。]然而从具体的研究来看,几乎所有的论者针对郑廷玉杂剧《看钱奴》中的贾仁形象而言讽刺,对其杂剧中的其他讽刺角色很少涉及或一笔带过,这不利于对其杂剧讽刺基调的准确把握,也有碍于郑廷玉研究的进一步深入。实际上,剧作者对其笔下的人物差不多都进行了非常明确的讽刺。也曾有论者指出这种情况:“纵观郑廷玉的剧作,我们发现其中很少有歌颂性喜剧人物,相反,其剧作充满对丑恶的讽刺和否定。”[注:任全高《郑廷玉剧作的艺术成就》,《淮阴师专学报》(哲社版),1994年第3期,第38页。]遗憾的是,论者虽然发现其杂剧的这一创作基调,但没有进行全面而深入的论证。鉴于此,本文拟以剧中人物的社会角色分类为构架,对此展开讨论。[注:目前最为通行的郑廷玉杂剧点校本有下列几种(按出版时间先后排列):(明)藏晋叔《元曲选》(全四册),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277-293、929-949、1059-1079、1584-1607页;隋树森《元曲选外编》(全二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84-201页;徐沁君(校点)《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全二册),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42-187页;宁希元(校点)《元刊杂剧三十种新校》(上册),兰州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86-116页;颜慧云,陈襄民(校注)《郑廷玉集》,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244页;徐征等人(主编)《全元曲》(第二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127-1369页;王季思(主编)《全元戏曲》(第四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183页。]
一
冷酷自私、鄙劣圆滑的封建官僚是郑廷玉杂剧极力讽刺的对象。在其现存杂剧中,《楚昭公》中的楚昭公(元刊本作“楚昭王”)、《后庭花》中的包拯和赵廉访就属于这一类讽刺人物。
首先来分析《楚昭公》中对楚昭公的讽刺。应该说明的是,元刊本《楚昭王》与明刊本《楚昭公》有些不同。比如,从剧情上看,两种刊本的故事起因和结尾不尽相同,从曲辞上看,差别也很大。客观而论,元刊本《楚昭王》和明刊本《楚昭公》在情节、曲词等方面的艺术成就各有千秋,且存在明显的继承关系,[注:马晓霓《元杂剧<疏者下船>的版本问题》,《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3期,第81-85页。]并非有论者偏颇地认为元刊本比明刊本的思想、艺术成就高出很多。[注:查洪德,张弦声《论<楚昭公>的主题与郑廷玉杂剧的思想性》,《中州学刊》,1993年第4期,第88-90、87页。]作为艺术作品,过分强调其思想性而因此贬低其艺术性的做法并不恰当。基于这样的认识,笔者在分析郑廷玉杂剧《楚昭公》对楚昭公的讽刺时,以曲白科俱全的明刊本《楚昭公》为主,[注: 现存完整的明刊本《楚昭公》有两种:一是脉望馆钞校内府本,题目作“伍子胥怀冤雪恨”,正名作“楚昭公疏者下船”。二是《元曲选》本,题目作“伍子胥一战入郢”,正名与脉望馆本同。]而以科白全删的元刊本《楚昭王》为参照。对另一具有元明两类刊本的郑廷玉杂剧《看钱奴》也采取类似的处理。
不论是元刊本还是明刊本,都把楚昭公(正未扮)作为主要人物来刻画,而且都时不时地对其进行无情的嘲讽。有论者称这种情况为“明褒实贬”,[注:任全高《郑廷玉剧作的艺术成就》,《淮阴师专学报》(哲社版),1994年第3期,第37-38页。] 但在笔者看来,该剧对楚昭公“明贬实更贬”,以下通过具体的分析来证明。[注:除特别注明,本文以下关于《楚昭公》、《后庭花》、《看钱奴》、《忍字记》的引文均来自《元曲选》本,《金凤钗》的引文来自脉望馆抄校于小毂藏本,并参考《全元戏曲》本的点校。]
先看《楚昭公》第一折。本属吴国的湛卢宝剑飞入楚国,吴王“数次遣使,多将金币索取”(《楚昭公》第一折,吴王阖庐白),可楚昭公就是不还,其弟芊旋也曾劝告楚昭公,可楚昭公并未听从。试看剧中兄弟二人的对白:
(芊旋云)哥哥,您兄弟想来,此剑原是吴国之宝,他既来索取,不如做个人情,送还了他,两国和谐,可不好那?(正未云)兄弟,你那里知道,此剑非同小可,既到吾国,也是天使其然,岂可便与他去?(《楚昭公》第一折,芊旋、楚昭公白)
这里通过芊旋的明事理顾大局反衬出楚昭公的自私和贪婪。可见,楚昭公一出场,剧作者就把他定位成一个无王者气度、心胸狭窄、目光短浅的贪婪之辈。后来,楚昭公为了一把宝剑而不惜引起干戈,就更进一步体现出其不仁不义、自私自利和虚荣浅薄的恶劣品性。
将湛卢宝剑据为己有之后,当听说吴国已派大将伍子胥领兵前往讨伐时,楚昭公马上被吓破了胆。虽然芊旋鼓励其从容应敌,但仍难消除其对吴兵的恐惧。试看下面楚昭公和芊旋的一段对白:
(芊旋云)虽然那子胥多有本事,凭着俺这名山大川,长江险阻,那伍子胥怎便到的俺国来。(正未唱)你休道是阻着大川,隔着大山,便有那波涛滚滚长江限,假若是无敌手,战应难。(《楚昭公》第一折,芊旋白、楚昭公[油葫芦]曲)
接着剧作者通过楚昭公之口赞叹伍子胥在临潼英雄会上的英雄了得,进一步讽刺了楚昭公语无伦次、心虚胆怯的真实心态。楚昭公这时虽悔恨交加,然为时已晚:
【鹊踏技】他、他、他唬的那秦姬辇怎敢遮拦;百里奚只瞪眼偷看,他向那斗宝筵前,顿剑摇环。
【寄生草】从来道要得千军易,偏求一将难。闲时故把忠臣慢,差时不听忠臣谏,危时却要忠臣干。谁当这借吴雪恨伍将军?我则索求那抚周摄政姬公旦。(《楚昭公》第一折,楚昭公曲)[注:此【寄生草】曲文的讽刺意义向为文史学者所关注。比如钱锺书指出:“史籍所载,臣蒙国士之遇而为众人之报者故有之,君遇以众人、畜等犬马而责臣以国士之报者更多有之。《战国策•齐策》四田需答管燕曰:‘君不肯以所轻与士,而责士以所重事君’;《魏书•路思令传》上疏:‘夫恩可劝死士,今若舍上所轻,求下所重’,又《良吏传》明亮曰:‘官爵、陛下之所轻,贱命、微臣之所重,陛下方收所重,何惜所轻?’;王明清《挥麈三录》卷三记胡昉‘以大言夸诞得官’,一日语人曰:‘朝廷官爵是买吾曹之头颅,岂不可畏!’;元曲郑廷玉《楚昭公》第一折:‘闲时故把忠臣慢,差时不听忠臣谏,危时却要忠臣干’;皆相发明。”(钱锺书《管锥编》(一),生活•新知•读书三联书店,2007年版,第528页。)钱锺书拈出史籍所载与明刊本《楚昭公》第一折的【寄生草】曲文比照,使我们进一步感受到:郑廷玉创作的伦理剧,其讽刺笔触还具有极为深刻的历史认识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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