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就是“看人”,文章写明五类“可看之人”。前四类一类是“峨冠盛筵”的炫富者,一类是左顾右盼的“名娃闺秀”,一类是浅斟低唱的“名妓闲僧”,一类是“不舟不车,不衫不帻”的醉汉。张岱笔下那份超然、轻松且带着戏谑成分的美学趣味,实在不是我们学得来的。
20世纪80年代,我随张庚先生去湖南祁阳县看目连戏的内部演出。当空前盛大的排场和无所不包的技艺呈现于舞台上的时候,我完全被惊呆!单是“海氏悬梁”一折,当自尽后的女子被吊在长竹竿的尾梢,在观众头上急速摆荡旋转的时候,看客们无不面如鬼色。目连的母亲刘青提被打入地狱,受尽苦楚,一步一吟,押解的众小鬼甩出铁制飞杈向她的背后猛然刺去,我忙捂上眼睛。越看越怕看,越怕越要看。全本目连戏从前要演七天七夜,整整100出戏。1984年,由我供职的中国艺术研究院出面,把所有艺人都请出来,连七八十岁的老艺人都请来了,勉强才凑够四天三夜的演出。每晚散戏,顶着星月返回招待所,我一路感慨,不禁联想起以精细笔触描述目连戏演出盛况的张岱。
张岱能躬身自省,觉得自己人生的前后阶段充满矛盾,活在“七个不可解”之中。如“以书生而践戎马之场,以将军而翻文章之府,如此则文武错矣”,不可解。“弱则唾面而肯白干,强则单骑而能赴敌,如此则宽猛背矣”,不可解。话虽如此,其实他这辈子在成败得失之间,从来都是坦然又凛然的。在要紧处,也从未动摇或矛盾过。张岱还说自己无一事不败,“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偏偏这个“一事无成”的张宗子,成了明清第一散文大家。他以书写的方式,确立了自己的人生终极价值。
有人这样形容:哪里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哪里肯定有张岱;曲终人散,风冷月残,有人吹出一缕悲箫,那听客中肯定有张岱。
一个多么丰富、美好的男人。
编辑/林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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