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我作为知青从农村招工到一家三线工厂,被分配到机修车间当了一名电焊工。
我们厂是一个新建的工厂,老师傅不多,我们几个才进厂的青工拥有一个共同的师傅,就是我们的班长。他姓吴,长得瘦小精干,别看他瘦小,却有一股子狠劲,五六十斤重的氧气瓶他扛起来就跑。吴师傅的电焊技术还可以,但他话不多,很内向。他不会手把手地教我们,甚至当我们问他一些技术问题时,他也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可能是他不善于表达吧!我跟他师徒几年,交情一般,要不是发生那“自来红”的事件,现在我都可能记不起他了。
那是一个政治挂帅的年代,我们工厂都按部队建制,将“车间”称之为“连”“工段”称之为“班”,,车间主任叫连长,党支部书记叫指导员,就连我们厂的指挥长,也是由一个部队的副军长兼任。每逢全厂开大会,那个副军长就首先叫各连比赛背诵“老三篇”。
有一次,我哥哥从外地来看我,他并不关心我的生活情况,而是向吴师傅了解我的政治思想表现。
我在宿舍忐忑不安地等着哥哥回来,因为从平日吴师傅对我不苟言笑上来看,他对我的印象不会很好。果然,哥哥从吴师傅家回来后,脸色十分难看,他告诉我,吴师傅说我有“自来红”思想(在当时,出身决定自己的地位,有人认为自己出身好——贫农、革命性强,本身就是革命的,是红的,不需要对自己进行思想上的彻底改造。这种思想被称为“自来红”),这是一种表现不好的说辞。
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我当时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17岁少年,平素老实懦弱,是个连开会发言都紧张得结结巴巴的人,怎么会有“自来红”思想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这顶帽子在我心中是那样沉重,让我在班里抬不起头来。
不久,车间恢复团组织,我连忙递上了入团申请书,不放过任何追求进步的机会。并且,我在班里更加努力地工作,什么脏活累活都争着去干。氧气瓶压在我羸弱的肩头,尽管有些吃不消,我也咬着牙硬挺着。我还积极投入到当时的“一打三反”活动中,积极撰写大字报表决心,在每天的学习会上背诵语录,积极发言。
我以为拼命的干活和积极参加运动,会换来我成为一名共青团员的机会,可当第一批入团的名单公布出来时,却没有我。我找到当时车间负责共青团工作的一名干部询问,因为他和我私交较好,便透露说:本来这次入团初次表决时有你,可在最后时刻,班上一个女孩向组织上汇报,说你有“自来红”思想。这样,我就被刷下来了,而她则如愿地入了团。
当时,凡是爱向领导汇报的人都被视为积极靠拢组织,是进步的表现。我这个人书虽读得不多,却生来有一种读书人的清高,我是不会找哪个领导要求汇报思想的,也可能这就是我有“自来红”思想的根源。
经历过这次事件,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人性的复杂,政治的无情,对入团变得心灰意冷,决定不再争取入团,反正我头上已有了那顶“自来红”思想的帽子。谁知,就在我对入团不抱任何幻想时,几个月后,团组织却又通知我,说批准我入团了,我真有点啼笑皆非。
我至今也没想明白,压在我头上的“自来红”思想的帽子怎么会不翼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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