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形势下的制造业空间结构调整与产业转移

摘要：为验证新经济地理理论关于市场一体化与产业地理集中和地区专业化关系的假设，利用基尼系数测算了1985-2008年我国制造业两位数行业的地理集中程度及其变动趋势，发现我国制造业空间结构变化可以分为三个阶段：20世纪80年代末是制造业空间调整期，趋于空间分散；20世纪90年代初至2005年，制造业地理集中程度快速提高；2005年以后再次出现分散趋势，且分散的主要方向是制造业从东部地区向内陆省份转移。同时，四大板块间的专业化水平也相应降低。但长远看，我国制造业空间结构在新一轮调整完成后，地理集中程度和地区专业化水平仍会继续上升。

关键词：制造业；空间结构调整；地理集中；产业转移

中图分类号：F20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2670(2011)06-0005-08

收稿日期：2011-07-11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中西部地区承接产业转移与东西联动发展的政策研究”（09AZD022）

作者简介：孙久文(1956-)，男，北京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区域规划、城市可持续发展；郭琪(1987-)，女，辽宁葫芦岛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区域与城市经济研究所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区域经济、产业集聚。

一、引言

改革开放后，随着市场一体化水平和对外开放水平的不断提高，我国制造业的地理集中程度和地区专业化水平是如何变化的？在国际产业转移和我国经济转型时期，制造业的空间结构是否发生了调整？是如何调整的？这些问题的解答对于协调我国制造业的空间结构和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具有重要意义。

目前，学术界探讨的产业空间结构问题主要涉及产业地理集中、产业集聚和产业分散、产业空间转移等等。本文在新经济地理理论的框架下，通过研究我国制造业地理集中或分散与产业空间转移，来深入考察我国制造业空间结构的变动趋势。本文所定义的制造业地理集中或分散的概念与产业集聚所定义的大量中小企业集中在少数区域不同，是指制造业产值在全国范围内的空间分布。本文使用的产业空间转移是一个相对概念，即不同区域间产业规模的相对比例的变化，从统计学的角度看，它体现为区域间产业重心的转移。

目前，新经济地理理论是被国内外学者用来解释产业地理集中和产业集聚最有力的理论之一。根据新经济地理理论，随着市场一体化过程的发展，制造业地理集中度呈倒U型曲线变化：在市场一体化的初期，产业在空间上越来越集中，地区专业化水平不断提高［1］；但是随着一体化从中级阶段向高级阶段过渡，产业地理集中程度出现下降，与此同时专业化水平继续提高，最终接近完全的专业化［2］。

很多国外学者在新经济地理理论的框架下对欧美等国的产业地理集中程度和变动趋势做了大量的经验研究，一部分学者发现欧美等国最近几十年产业更加集中化、地区更加专业化［3-7］；但另外一些学者却发现欧洲的区域经济活动在欧洲范围内或者在国家层面上趋向分散化［8-10］。近年来，我国经济学界和地理学界对我国的产业地理集中或集聚进行了大量的研究。范剑勇［11］通过实证分析发现我国在1980、2001年产业布局已发生根本改变，绝大部分行业已经或正在转移进入东部沿海地区。文玫［12］发现自改革开放至1995年中国制造业在地域上更为集中。白重恩［13］发现20世纪80年代末出现短暂的产业空间分散现象，90年以后区域聚集程度呈上升趋势，并且不同产业的聚集程度和变化趋势有很大差异。贺灿飞［14,15］考察了1980-2004年我国制造业的地理集中态势，发现多数产业在20世纪80年代趋于空间分散，而在90年代以后趋于地理集中。关于我国的产业集聚，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计算指标、在不同的空间尺度上做了大量研究，一致认为我国产业集聚程度呈上升趋势，但是不同产业在不同的地理尺度上表现出不同的变动情况［16-18］。

综上所述，国内以往的研究均停留在2005年以前，本文将时间范围推至2008年，考察在全国省区层面上制造业两位数行业是否仍然继续向东部集中？我国制造业空间布局的发展呈现怎样的规律，是否符合新经济地理理论倒U型曲线的假设?

二、制造业地理集中程度及其变动趋势

（一）衡量指标的选取

衡量产业地理集中程度有很多指标，基尼系数、赫芬代尔系数、胡弗系数等指标在以往的研究中都得到了应用，本文利用制造业两位数行业的工业总产值计算出基尼系数，衡量省区尺度上的制造业地理集中程度。

基尼系数公式为：Gi=12N2u∑j∑kxijXi-xikXi

式中，xij和xik为j和k省区i产业的总产值，Xi为全国范围内产业i的总产值，即xij/Xi和xik/Xi为j和k省区i产业占全国i产业的比重，u为产业i在各省区比重的均值，N为省区数量。

基尼系数为0时，表示产业i在各区域平均分布，此时洛伦兹曲线是对角线；基尼系数为1时，表示产业i集中于一个区域，此时洛伦兹曲线是与正方形两边完全重合的折线。

山东财政学院学报2011年

第6期孙久文,郭琪：新形势下的制造业空间结构调整与产业转移

（二）制造业地理集中程度

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制造业各行业分布较分散，大多数行业的基尼系数分布在0.3-0.5之间，且分布规律不显著。经过三十多年的市场化改革和对外开放，制造业各行业的地理集中程度得到很大提高，绝大多数行业的基尼系数分布在0.5-0.8之间，且劳动力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行业比资本密集型行业在空间分布上更加集中（见表1）。

（三）制造业地理集中的变化趋势

1.制造业总体

制造业总体在1985-2008年期间基尼系数从0.481上升到0.566，增长17.71%，期间最高点在2005年，为0.584，最低点在1990年，为0.444。具体来说，1985-2008年我国制造业空间结构变化趋势可以分为三个阶段：80年代末出现暂时的空间分散，基尼系数6年下降了7.53%；1990-2005年制造业在空间上表现出集中趋势，16年增长了31.38%；2005-2008年制造业再次出现空间分散，4年下降了3.10%。2005年前产业地理集中趋势与以往研究一致，但是从2005起，我国制造业再次出现分散趋势。和国际上发达国家的历史经验相比，我国的制造业地理集中程度仍较低，可以判断2005年出现的分散趋势是暂时的，在此阶段的空间结构调整结束后，我国制造业在空间上将继续集中。

位数行业

从表2可以看出，在1985-2008年期间，只有石油加工、炼焦及核燃料加工业在空间上一直趋于分散态势，其他行业总体上趋于地理集中。此外，制造业两位数行业的地理集中趋势也可以区分为三个阶段：1985-1990年、1990-2005年、2005-2008年。

其中，80年代末部分行业出现空间分散，虽然不是主流，但是却最终影响整个制造业的空间分散。空间分散的两位数行业主要是劳动力密集型和资源密集型行业。

1990-2005年期间也只有石油加工、炼焦及核燃料加工业在空间上呈分散趋势，其他行业的基尼系数都在不同程度上有所提高。集中度提高幅度最大的行业有造纸及纸制品、橡胶、印刷、通信、家具、工艺品、皮革毛皮羽毛(绒)、金属制品、纺织服装鞋帽等制造业，多数属于劳动密集型行业和技术密集型行业对于工业行业按要素密集程度的分类标准，参见由王岳平著、经济管理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开放条件下的工业结构升级》第138页。。因为我国制造业在国际分工中占主要地位的是处于产业链低端的劳动密集型行业，此类行业对出口的依赖决定了其向沿海集中，沿海布局既可以利用距离海外市场近的优越地理位置，又可以利用国家的优惠政策。本文计算了2005年各行业出口交货值/工业销售产值，其中劳动密集型行业最高，大多数超过或接近0.5，从数据上也证明了上述判断。集中度提高幅度最小的行业有饮料、烟草、交通运输设备、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医药、石油加工等制造业，这些多属于资源和资本密集型行业，其中饮料、烟草、黑色金属和石油加工等制造业都是依赖地方性原材料或地方市场的行业，依据经济规律也应呈空间分散；另外，由于资本密集型行业的利税率高、对地方经济发展的拉动作用大，地方保护主义造成的区域间经济壁垒阻碍地理集中的进度，因此改革开放后这些资源和资本密集型行业的地理集中度提高幅度较小。

2005-2008年期间绝大多数制造业两位数行业呈空间分散趋势，分散幅度最大的行业多是劳动密集型行业。从2005年起我国制造业空间结构再次出现调整，出现这一现象可能有以下三个原因：一是随着制造业各行业向东部迅速集中，制造业发展所需要的生产要素（如土地和劳动力）的需求逐渐大于供给，价格上涨较快，新经济地理理论中的拥挤效应出现，拥挤成本超过集中带来的收益导致对土地和劳动力依赖较大的行业受到影响较大，所以劳动力密集型行业率先离开；二是2005、2006年左右，在全球金融危机前期，我国制造业的出口占GDP比重就已经开始下降，对出口依赖较大的行业最先受到影响，尤其在2007年金融危机爆发以后，对我国这种外贸依赖型的经济来说，大多数行业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无论是东部发展速度的相对下降还是东部向内陆进行产业空间转移，都会使产业地理集中程度下降。三是我国近年来开始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路径之一就是扩大内需。改变我国经济发展对外贸出口的依赖，不仅是党和政府所关心的焦点，也是企业生存和发展所依托的战略。为了寻求广大的内陆市场，大量企业从东部转移到内陆地区，也会导致产业地理集中程度下降。

2005-2008年期间，只有5个行业仍在继续向东部集中，它们是木材加工、医药、化学纤维、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交通运输设备等制造业。这些行业的出口交货值/工业销售产值都在0.2以下，其受海外市场的影响较小，说明除了海外市场因素外一直推动这些行业向东部集中的因素在继续起作用，其中最主要因素之一是产业集聚或产业集群，即为了共享信息、劳动力、基础设施和市场，集聚在东部从而达到降低成本的作用。另外这些行业除了化学纤维制造业以外，其他4个行业都是地理集中程度很低的行业（见表2），继续分散的可能性不大。

三、制造业产业转移与地区专业化

既然2005-2008年期间制造业各行业均出现分散，为了进一步判断各行业空间分散和转移的方向，本文计算了各行业2005与2008年总产值占全国比重之差，具体结果见表3。

2005-2008年期间制造业总体主要从东部向中、西部和东北地区转移，中部承接转移的比重最大，西部次之，东北地区最小。除了烟草、化学纤维、石油加工等制造业是从内陆地区向东部继续集中，其它行业均从东部转出。从东部转出的相对量较大的行业有饮料、木材加工及木竹藤棕草制品、家具、非金属矿物制品、食品加工、纺织服装鞋帽、金属制品、塑料制品等制造业，除了饮料制造业以外都是劳动密集型行业，这与前面根据基尼系数判断的劳动密集型行业分散幅度最大的结论相一致。

注：各行业基尼系数变化趋势用基尼系数增长率来衡量，即用两端的基尼系数之差除以基期基尼系数的百分比，正号表示集中趋势，负号表示分散趋势；1990年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的总产值数据缺失。

中部是制造业各行业最主要的转入地区，除了烟草、化学纤维制造业比重有所下降，其它各行业比重都有不同程度的上升，转入比重最大的行业主要是木材加工、非金属矿物制品、食品加工制造等劳动密集型行业，同时也有医药、有色金属冶炼等技术和资本密集型行业。西部也是制造业的转入地区，除了烟草、医药和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的比重有所下降，其它行业都在向西部转移。转入比重最大的行业基本都是家具、非金属矿物制品、食品加工制造、塑料、纺织服装鞋帽等劳动密集型行业。东北虽然也是产业转入地区，但是转入的比重较小，而且转入比重最大的行业也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从东北地区转出的行业有纺织业、石油加工、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化学纤维、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交通运输设备等制造业，多数是资源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产业，并且多是东北的优势产业，例如辽宁的石油炼焦加工业和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吉林的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在全国具有较强的竞争力。新形势下东北优势产业比重的下降，使东北经济发展前景堪忧。

注：判断转出或转入的指标是各行业2005与2008年总产值占全国比重之差。负数表示转出，正数表示转入。

总的来说，2005-2008年期间制造业的分散方向是从东部到中西部、东北地区，转移比重较多的是劳动密集型行业，中部地区还承接了一定量的资本和技术密集型行业。

2005-2008年的制造业空间分散不能排除是由于扩大内需和海外市场阶段性萎缩导致的我国暂时性的制造业空间调整，也不能排除国家产业转移政策发挥了作用。但这种分散趋势能持续多久？根据新经济地理理论，随着市场一体化水平的提高，由于制造业规模经济递增，产业在总体上必然是地理集中的，这样地区间进行差异化生产，地区专业化水平不断提高。当然，在市场一体化进程中，由于技术的更新换代和经济发展阶段的提高，必然会出现产业升级，这时发达地区的拥挤效应使不能适应拥挤成本的落后产业向其他地区扩散，导致产业空间暂时性的分散趋势，但是当分散到落后地区专业化于这一产业时，从基尼系数计算出的结果看，产业仍然呈地理集中。因此，我国制造业2005-2008年出现的分散与20世纪80年代末的分散趋势相似，都是在新形势下的产业空间结构调整和产业结构升级的必然结果，调整过后产业地理集中仍将是主要趋势。

我国在2005-2008年期间制造业的专业化水平是如何变化的？本文采用krugman专业化指数测算了东、中、西和东北四大板块的专业化水平及其变化。计算公式如下：

Kij=∑k|Ski-Skj|

式中，Ski=Eki/∑kEki，Eki为i地区k行业的工业总产值；Skj=Ekj/∑kEkj，Ekj为j地区k行业的工业总产值。

通过计算得到东、中、西和东北四大板块的专业化水平及其变化（见表4）。表4显示，2005-2008年间制造业在空间分散的同时，地区专业化水平也在下降，这一结果不符合本文前面提到的新经济地理理论的假定，却符合本文关于产业升级导致产业地理集中程度和地区专业化水平暂时性下降的判断，即由于我国特殊国情和全球经济趋势的影响，地区专业化水平的下降是暂时的，随着市场一体化程度的进一步提高，地区专业化水平从长期趋势来看会进一步提高。

四、主要结论

为了验证新经济地理理论关于市场一体化与产业地理集中和地区专业化关系的假设，本文利用基尼系数和克鲁格曼专业化指数，研究了中国制造业空间结构的变动趋势，主要结论如下：

（1）利用基尼系数研究了1985-2008年中国制造业地理集中程度及其变化趋势，发现此期间的基尼系数从0.481上升到0.566，制造业空间结构变化可以分为三个阶段：20世纪80年代末趋于空间分散，20世纪90年代初至2005年趋于空间集中，2005年以后再次出现分散趋势。在制造业空间集中阶段，劳动密集型行业集中幅度最大；2005年以后，劳动密集型行业分散的幅度也最大。

（2）2005年出现的空间分散的主要方向是从东部到中西部和东北地区，说明从2005年起我国全国范围内的产业空间转移就已出现，2007年全球金融危机后转移速度加快。从转移的行业来看，转移比重较大的是劳动密集型行业，中部还承接了一定量的资本和技术密集型行业。

（3）在2005-2008制造业空间分散的过程中，四大板块间的专业化水平也相应降低，虽然这表面上不符合新经济地理理论关于市场一体化促进地区专业化的假设，但是从长远来看可以初步判断，在这一轮东部产业升级和全国产业空间调整过后，随着市场一体化的进一步提高，制造业地理集中程度和地区专业化水平会再次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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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patial Structure Adjustment and Industrial Transfer of

Chines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SUN Jiuwen, GUO Qi

（School of Economics,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

Abstract:The Krugman hypothesis, according to which economic integration will result in more regional specialization and more geographical concentration, can be based on a variety of theoretical arguments. In order to make an empirical test on the Krugman hypothesis, this paper calculates Gini index to measure the geographical concentration of manufacturing industry and its developing trend based on Two-Digit manufacturing data in China from 1985 to 2008. This study found out that the dynamics of the spatial structure of China manufacturing industry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stages: the geographical concentration of China Manufacturing industry decreased in the late 1980s, increased from 1990s to 2005 and decreased again after 2005. Especially After 2005, th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has transferred from eastern coastal areas to inland areas and regional specialization decreased. But we can predict that geographical concentration and regional specialization will go up after the spatial structural adjustment of Chines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Key words:manufacturing industry; spatial structure; agglomeration; dispersion; industrial transfer

（责任编辑李秀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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